【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心智观察所】

美国马赫工业公司（Mach Industries）近日在精心布置的表演舞台之下，意外地成为了喜剧的主角。

这家美国军工初创企业被视为明星，在最新的宣传片里高调地展示了其垂直起飞巡航导弹的制造过程。画面表明，这种垂直起飞巡航导弹获得了美国陆军应用实验室的青睐，并且号称会颠覆连级部队的作战方式，然而，它竟然搭载着一台来自中国的玄云 SW800pro 涡喷发动机。

外界对美国制造业基础进行了再度审视，而这出闹剧起到了引发的作用。

马赫工业曾是硅谷投资圈很受青睐的对象。红杉资本的华裔合伙人斯蒂芬妮·詹（Stephanie Zhan），她毕业于北京顺义国际学校，一眼就看中了马赫工业，使其成为红杉投资美国国防初创企业的第一笔投资。

公司创始人伊森·桑顿很懂取悦五角大楼的技巧。他甚至在公司总部挂上了一个很大的计时器，还一本正经地开始倒计时台海冲突的爆发时刻。这种带有戏剧性的行为，明显是为了显示公司对美国“战略竞争对手”的重视程度。

然而，朴素的社会直觉告诉我们，会说和会做并非等同。一个人往往难以既擅长包装，又擅长实际干活。

桑顿拉来大笔投资的蓝图是革命性的氢动力技术。在工程研发过程中，事故接连不断，最终不得不重新开始。公司面临故事讲不下去的尴尬处境，急需在短时间内取得成果，所以就有了那个宣称 14 个星期能让图纸飞上蓝天的垂直起飞巡航导弹项目。很明显，这样的开发节奏是美国国内小航发供应商通过洽谈签约订货所无法达成的，而从海外购买中国发动机进行拼装无疑是唯一的途径。

这一幕很尴尬，它既暴露了马赫工业本身所具有的“草台班子”的底色，又折射出某些美国军工初创企业所共有的特质。

这些西海岸硬科技创业极客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美国政府“复制者计划”（Replicator）等国防项目巨额资金的诱惑下，他们正快速地演进成为一个新的“军工复合体”。然而，这些企业能否真正做到“言行如一”，能否交付符合其宣传的产品，这是一个大问题。

心智观察所对中国大陆的海关数据以及台岛省的海关数据进行追踪分析，这揭示出了一些带有讽刺意味的事实：

小涡喷、航空活塞机这类两用产品，以俄乌冲突爆发为界。中国产品在出口量上有显著增长。这与许多“有良心的知识分子”的想象完全不同。最大的出口目的地不是俄罗斯也不是乌克兰，而是美国。位于第二位的是英国。

以美国为例，在最近几年，美国从中国进口小航发的数量堪称井喷。2021 年全年进口的数量还不到 100 台，这与往年的水平相近。其主要目的是满足美国国内动力航模玩家的需求。2022 到 2024 这三年期间，美国平均每年从中国进口的小航发数量急剧上升至 1800 台以上。在 2022 年 8 月，有注册地为上海的贸易商，通过零包这种方式一次性向美国出口了 4600 台大马力航空活塞发动机。

英国与之类似，在 2021 年及之前全年的进口量为十几台的水平，之后却飙升起来，在过去三年里年均进口量达到 600 台以上。

增长的需求从哪里来，读者尽可自行推理。

这一现象让人产生疑问：“美国梦，中国造”，究竟是玩笑呢，还是现实呢？

美国新军工复合体追求通过无人自主武器系统重新确立军事霸权，对于小型航空发动机暴露的短板，或许这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以说是最小的问题。因为美国本土还有惠普、威廉斯、TDI 等活跃的为无人机、导弹提供小航发的供应商。

然而，当我们把视线投向更广阔的新兴无人自主平台，像四足机器人和双足机器人。这时，问题的严重性就更加明显地凸显出来了。这些平台的关键核心部件，比如作动器等，几乎全部都依赖于中国制造。业内人士开玩笑说，在这个赛道上，99%的美国初创公司，仅仅能够制造出一个看上去很炫目的壳子。

这种依赖性体现出一个更深入的结构性问题：长久以来，美国在致力于追求高附加值产业的过程中，逐步舍弃了对制造业基础的维护以及投入。当硅谷的创业公司们怀着宏大的志向去描绘未来战场的蓝图时，他们却察觉到，实现这些愿景所需要的基础零部件供应链已经处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

在美国国防战略越来越依靠无人自主系统的情形之下，这种对外国供应商的依赖毫无疑问成为了阿喀琉斯之踵。马赫工业仅仅是一个较为微小的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我们能够看到美国军工体系所面临的更广泛的挑战。

从宏观的地缘政治角度去看，马赫工业的“玄云事件”表明了当下全球制造业的格局以及大国之间博弈的复杂互动情况。

随着战略竞争的持续推进，美国政府一方面打算借助各类政策办法来重振本土的制造业，另一方面还在积极推行“友岸外包”等战略，期望能够构建起不依靠中国的供应链网络。但实际上，在军工领域的众多环节里，美国企业依然在大量购进中国制造的零部件。

这种矛盾状态体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美国能够在政策文件里勾画出“去中国化”的宏大蓝图，然而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其制造业体系中的巨大空白给填补上。更为讽刺的是，那些最为积极地响应政府号召，并且把对抗中国当作自身使命的军工初创企业，通常是对中国制造有着最深依赖的群体之一。

马赫工业的闹剧最终会结束，然而它所展现出的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在全球化不断深入推进的当下，任何一个国家倘若想要完全脱离国际分工，并且构建起完全自给自足的国防工业体系，那么都将会遭遇极大的挑战。

美国方面，重建制造业基础既需要政策给予支持，也需要投入资金，同时还需要时间逐步积累，并且要有现实主义的态度。在这个过程里，怎样去平衡国家安全与经济效率之间的关系，以及怎样平衡政治理想与市场现实之间的关系，将会是一个难题。

在这场制造业的较量中没有硝烟。最终的胜者或许不是那些凭借资本运作以及包装营销而取胜的“明星企业”。而是那些踏踏实实地、将精力专注于核心技术突破的实干家们。

可是今天的硅谷名利场中，还能找到这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