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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经过 8 年的中医培养，只需每天消耗几度电的赛博中医大师已经开始为你进行把脉了。在挂号之前，有 AI 医生来进行分诊；在看诊的过程中，2 到 3 秒的时间就能够拿到自动生成的病历文书……

中医界“协和”广安门医院近期发布了“广医·岐智”大模型，其功能如下。这是国内首个进行本地化部署“算力、模型、应用”一体化服务的尝试，该大模型的发布被视为 AI 在中医领域应用的升级。虎嗅了解到的消息显示，该大模型全面攻入了门诊这一核心医疗场景，同时也攻入了住院和手术等核心医疗场景。并且，它能够结合医患对话，还能结合“望闻问切”四诊信息，以及舌诊、脉诊等中医特色数据来进行多模态分析。

而且赛博老中医也正在成为中医师们的老师。

大模型并非要替代中医师。广安门医院党委书记刘震表示，他们引入“AI+”，一方面是要复制中医专家，提高医院运营效率，从而服务更多患者，让中医师无需再被琐事困扰，能够更多地关注服务质量和患者就医体验；另一方面，是想利用大模型在语义理解、逻辑思考、多模态输出等方面的能力，加快中医医术的“传帮带”。

广安门医院把岐智大模型深深嵌入到整个诊疗流程里。这就意味着，该院每天接诊的一万多个患者，都将成为 AI 医生学习的素材。同时，AI 医生也将在整个诊疗过程中，获得国内各专科顶级中医名家手把手的指导。

AI 大模型能发挥作用，不同医师因经验和身体特质而在生理感官判断能力上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将被最大限度地消除，有望在短期内让医院内部乃至全国中医师的诊疗水平趋于一致。

从这个意义来说，广安门医院作为国家队的顶尖选手，它正式参与做大模型这件事确实具有标杆性的意义。大模型具备学习能力，而广安门医院拥有丰富的经验，业界普遍认为这对于中医行业的影响很有可能是具有颠覆性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场中医圈的 AI 浪潮并非仅广安门医院一家。在此之前，公开发布的知名中医药大模型超过了 10 个。并且，还在开发中的中医药大模型至少有 50 个。复旦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等高校，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等医疗机构，香雪制药、天士力等药企，都曾参与到中医药大模型的开发之中。它们正在传统中医圈掀起新一轮风暴。

传统中医迫切需要“AI+”

广安门医院合作方介绍称，岐智大模型的开发时间还不足一年。有与广安门医院关系密切的人士透露，在其背后，既有中医发展所面临的现实需求，也有人们对中医大模型能够改变行业这一情况的殷切期待。

事实上，中医具有缺乏标准且主观性强等特点。在现代科学的主流评价体系里，它一直处于备受争议的状态。就在去年 11 月份，全球顶级医学期刊《柳叶刀》发表的一篇文章，将临床用了 20 年的“中风醒脑方”贴上了“安全无效”的标签，这引发了国内关于中医药评价标准的讨论。

中医行业人士认为，不能仅凭借这一试验就对中风醒脑方的有效性下判断。文章作者在之后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目前对于脑出血的现有疗法，在科学层面并未达成共识。即便如此，中医药界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更现实的层面上，医保支付新政促使中医医师不得不尽快提升自己的服务能力。

不久前，医保部门把全国最多达 600 多项的收费项目整合为 99 项。支付标准更注重中医师的技术水平。像针灸这一项，以前是依据针数来收费，技术好的医生只需一针就能把问题解决；而技术不好的医生可能需要扎十几针，却能获得更高的收入。如今改为以疗效为标准按次计费，这样做就是要充分展现中医师的劳动价值。

今年开始，在用药方面针对医师实行“驾照式扣分”管理。执业医师如果存在不合理用药的情况就会面临扣分。例如，单份病历中无指征用药达到 3 种及以上的情况会被扣分；因医保超限制药品目录而扣款达到 1000 元以上的情况也会被扣分。如果一年内扣满 12 分，医师将被暂停处方权。

这些给医院以及医生的日常管理带来了更高的要求，这也成为很多人工智能能够快速被医院接纳的原因之一。在中西医结合的大趋势当中，中医药相关的 AI 产品以及大模型的潜在需求在不断提高。

过去数年，中药不良反应问题引发愈发广泛的关注。其中重要的一点在于，不了解中医理论的西医师开具了众多中成药处方。在未能充分掌握患者用药情况时，极易出现有配伍禁忌、重复用药等状况。尽管国家在组织西医学习中医药知识，然而，仍难以避免问题的出现。这对患者的健康、钱包构成威胁，也对中医药的发展造成了阻碍。

正因为这样，大模型在中医药领域的实际应用，被视为推动该行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部分。去年，国家卫健委以及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主管部门，多次发布文件督促中医医院加快实现智能化升级。

传统中医的现代化已经成为其生存发展路上的一个重要问题；传统中医的国际化也成为了其生存发展路上的一个关键因素；传统中医的标准化同样成为了其生存发展路上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人工智能大模型则成为了促使传统中医更快发展的希望。

来自：视觉中国

中医破局的机会？

在众多竞争者中，岐智大模型还是很被看好的。

一位 AI+医疗领域的资深科学家表示，它的切口十分精准。他觉得广安门医院选取了以服务为切入点，这样就能确保在大模型上的投入能够获得合理的回报，而这是大多数医疗大模型所无法做到的。

上述科学家指出，国内当前在医疗大模型领域以及中医大模型领域，都存在着大而全的建设以及重复性建设的状况。急需构建一个“客观、标准、科学、精准的评价体系”。广安门医院作为牵头医院来进行这件事，是极为合适的。

这意味着岐智大模型具有双重意义。其一，它是“根据医学的需要、患者的需要建立大模型”的典型代表；其二，它具有规范行业的重要意义。倘若岐智大模型在全国范围内得到推广，就有希望使各地中医师的诊疗模式和表述方式等实现统一。

不过，构建中医大模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在全国医疗大模型热潮中，中医药大模型一直没有引发很大反响的原因之一。同样地，想要依靠一家医院来处理中医或者中医大模型的问题，也是极其困难的。

中医药发展需要实现现代化，这在业内已是常被提及之事；中医药发展需要走向国际化，这在业内已是常被谈论之事；中医药发展需要做到标准化，这在业内已是常被提及之事。

从智能化角度来看，重要阻碍在于中医优质的数据少且标准化不足。中医拥有上千年的经验，然而这些经验都分散在不同的典籍著作里，不同流派对于证候的表述存在差异，治疗方法也各不相同。中医作为个性化疗法，向来有“千人千方”的说法，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的情况都很常见。这些情况着实令标准化的 AI 大模型难以进行消化。

GPT 出现之后，中国台岛的研究者就开始尝试让 GPT-4 模型去回答中医执业考试的 480 个问题。从最终的结果来看，GPT 的总体准确率是 43.9%，而 2 名人类参与者的准确率分别是 70%和 78.4%，GPT 的准确率远低于人类参与者的准确率。这表明 GPT 在中医领域的表现与在西医领域的表现相差非常大。

进一步研究认为，错误主要源于 AI 对中医概念的误解，其占比达到 55.3%。研究者指出，中医数据库存在不完整的情况，且中医被视为西医的替代医学，而 GPT 是依据西方医学知识体系来回答问题的，这些是主要的影响因素。同时，中医注重个性化治疗，不存在黄金标准，这就导致对同一种疾病缺乏明确的答案。

讯飞医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AI 诊疗助理产品线总经理马文君在阿里健康旗下小鹿中医举办的金扁鹊中医百强榜发布会现场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指出，在中医领域，AI 对数据的要求更为严格。他强调，必须是来自上级的三甲医院或者名老中医的高质量中医数据，并且这些数据要经过人工精准处理，以此作为 AI 的零启动。

在构建中医大模型以及提高全国中医师水平这方面，广安门医院具备一定的优势。从医术方面来看，这家成立于 1955 年的中医医院，其最初的定位是“名医的摇篮”。在人才梯队建设上，经过 70 年的发展，现在仅治疗相关人士就有 1800 人，其中包括一位院士和三位国医大师。同时，也有研究相关人士 1800 人，同样包含一位院士和三位国医大师。

1975 年，该院的眼科专家唐由之曾为毛泽东主席实施过白内障手术。在西医和中医团队的竞争中，他成功脱颖而出。据悉，他仅用四五分钟就完成了手术，让患者的左眼重新获得了光明。毛泽东还为此写下了“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鲁迅的诗句）赠予当时未满 50 岁的唐医生。

广安门医院拥有多年中医信息化和智能化的数据积累。它获得了全诊医学、百度智能云以及华为等多个技术伙伴的支持。

岐智大模型吞下的数据量极为庞大。其中，除了有 22 大类 407 万的病例数据之外，还有包含中药中医疾病、中医政务知识库等 9 类的 1400 万临床知识。在国内已发布的中医药相关大模型里，这个数字是名列前茅的。可以明确的是，广安门医院把 70 年的临床经验以及 2021 年以来的智慧化成果都倾注在了其中。

这样的尝试刚刚开始，未来的实践中必然还有挑战需要去攻克。并且，仅靠一家医院来解决中医或中医大模型的问题是极为困难的。

需要多方努力

尽管争议很多，中医和赛博中医还是受到很多人的热捧。

中医一直有“上医治未病”这一说法。在大众越发注重健康的当下，其需求量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行业统计数据表明，从 2022 年开始，医疗机构中医门诊的增长速度都在 10%之上。2023 年更是超过了 25%，服务总量达到了将近百万亿次，远远超过了之前的水平。同时，中医馆、中医诊所的注册数量也在迅速攀升。

弗若斯特沙利文的统计数据表明，2022 年中国的中医大健康产业规模达到了 1.28 万亿元。到 2025 年，这个规模有望超过 1.8 万亿元。“AI+”在中医大健康产业中也拥有千亿元以上的市场空间。

数据来源：国家卫健委、中康CMH数据库等/虎嗅制图。

从实力上看，赛博中医正在快速成长并被大众所接受。

天津中医药大学等机构联合开发的中医人工智能临床决策方法和系统，融合了自然语言处理模型 BERT 以及卷积神经网络 CNN 模型等，把整体中医证候预测结果的准确率提升到了 95.4%。

DeepSeek 大火之后，广东等地已有人士利用这一大模型为家人或自己辨证开方来调理身体。另外，据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临床基础医学研究所研究者的撰文可知，在 2023 年，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就已与科技公司合作开发出能够“复刻”名老中医经验的中医大模型。

常常被反对中医 + AI 的人拿来作为话题的“四诊”，也就是“望闻问切”的难题，随着传感器等技术的发展，正在一个个被攻克。中医大模型所需要的标准化、结构化且优质的数据，会在中医自身标准化提升的基础上，逐步积累增多。同时，也有观点认为，AI 进入中医领域不仅没有实质性的阻碍，还具有天然的优势。

“围棋的思维和中医的思维很像。”有中医专家直言。

早在 2017 年人工智能首次在围棋比赛中打败人类棋手的时候，他曾对学生讲。他说今天是学生在门口写病历，而他在看病。他还说如果学生不好好学习，不能超过 80%中医师的水平，那么明天就会是学生在门口写病历，AI 在看病了。

从乐观的角度来看，赛博中医的兴起能够对优秀中医师短缺的问题起到有效弥补的作用。国家卫健委公开的统计数据表明，在 2023 年，中国拥有中医师 86.8 万人。从数量方面来讲，仅占全国总医师数的 18%。从结构层面来看，基层中医师存在约 7 万人的缺口。并且，其水平高低存在差异。

为此，科技公司在培养青年中医师的领域展开竞争。除了广安门医院这样的国家队外，小鹿中医等企业通过向基层医生开放 AI 诊疗助手和 AI 数字人，以数字师徒的形式帮助青年中医师成长，到目前为止已覆盖上万人。

硬币的另一面，有业内人士认为，即便有了 AI 的帮助，那些无法满足临床需求的中医师也必定会被淘汰。

当然，赛博中医的发展之路还很漫长。可以发现，随着中医临床陆续发布指南，已经有业内人士撰写文章指出，在这些指南中，各中医学派对同一病证的疗法存在不统一的情况，并且推荐建议缺少严谨的临床证据支持等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各家之间的沟通还不够充分。

此外，行业需要构建中医药相关的知识库，把中医语言转化为机器能够理解的语言，建立人类与大模型风险共担的机制等。这些都需要多个领域的顶尖专家们齐心协力进行合作。或许还需要那些既懂得 AI 又懂得中医的“通才”，通过潜心研究来打通关键之处。

短期内，AI 的加入使得中医暴露出了一些具体的问题。从长远的角度而言，越来越多顶尖人才给予关注，有望促使人类更快地洞察中医这一古老学科，推动其尽快迈向更广阔的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