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心智观察所】

华盛顿的政客、硅谷的金主，还有情报分析师、智库学者等，心智观察所之前已经通过多篇特写，对美国对华科技战的各个关键节点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并且为其中的核心人物“立此存照”。

这一巨大共同体周身的迷雾消散了，现在是时候进行更深层的透视了。

一个首要的追问或许应该是：这台受技术管制的机器的方法是从混沌中自发结合而来的吗？这台受技术管制的机器的工具是从混沌中自发结合而来的吗？这台受技术管制的机器的资源是从混沌中自发结合而来的吗？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回望特朗普第一任期，针对华为的全面绞杀已经开始，遏制中国科技进步的更激进设想也不断涌现。然而，这些议程及其倡议者之间明显缺乏协调性，彼此之间还存在着激烈的掣肘与倾轧，所以当时的华盛顿内部人士发出了这样的抱怨。

“这不像是同一笼鸡，而是把三个鸡舍的鸡混在了一起。”

然而仅过了短短三年的“华为禁令”之后，旨在锁死中国先进半导体发展的“十月风暴”，已然是华盛顿与硅谷之间官产学生态系统动员充分且协调一致的一次突袭。从那时候开始直至今日，这台机器的状态磨合得越来越顺畅且高效，甚至连 MAGA 冲击波都无法损害其精密啮合。

鲜为人知的是，从混沌的状态发展到有序的状态，这场“进化突变”，是离不开一只具有实际形态的手进行精心调控的。

“伟大的人际网络”

2022 年 10 月，对华先进芯片与半导体设备管制新规发布不久。时任美国商务部主管工业与安全的副部长是艾伦·埃斯特维兹（Alan Estevez）。他曾出席了一场公开活动。

管制政策是前所未有的，这使得埃斯特维兹在当天的发言吸引了众多观众。然而，这位被称为出口管制“沙皇”的人，最先表达的是对一位故人的缅怀。

阿什·卡特是我的私人朋友，也是我的良师益友。他在整个国家安全体系中构成了一个伟大的人际网络。事实上，如果没有他，我或许就不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来谈论我的工作。是他在雷蒙多（时任商务部长）给我打电话之后，劝说我接手这份工作的。

阿什·卡特曾是美国国防部长，当时他担任哈佛大学贝尔弗中心主任。在半导体出口管制新规公布之后不久，他于 2022 年 10 月 24 日突发心脏病离世。

阿什·卡特 资料图：AP

单看他的头衔，恐怕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位先生在众多的前防长之中、在大量的前总统核心团队成员之中、在数以千计的华盛顿台前幕后的“大人物”之中能有什么特别之处，更难以理解为何他的影响能够延续到现在。

然而正如埃斯特维兹所揭示的，回顾美国对华科技战的整个过程，从最初的灵感酝酿，到资源的协调，再到议程的推动，直至最终完成顶层的战略转向，在这当中，几乎每一个关键的节点以及相关的人物，都与卡特存在着不同寻常的联系。

2014 年的时候，美国军界就有了所谓“第三次抵消”战略倡议。此倡议回归到对大国竞争的关注上，并且期望通过新技术革命再次拉开与对手的代差。

这一倡议的设计者们清楚地认识到，其中包括卡特。他们明白，此次国防开支不能再成为推动创新的最大动力源。如今，大部分技术创新都源自商业领域，尤其是硅谷。所以，第三次抵消战略的成败关键在于培育硅谷科技界与美国军界之间新的融合生态。

这一年，卡特离开了军界一段时间。之后，他举家迁往硅谷。在硅谷，他一方面为投资基金和科技公司提供咨询服务，另一方面也接受了斯坦福大学访问学者的职位，从而开始踏入硅谷的商业世界。

2015 年，他回到了华盛顿并执掌国防部。他迅速打破了近二十年互不往来的局面。他以国防部长的身份访问了硅谷。不久之后，他创建了所谓的国防创新实验单位（DIU - X）。其目的是帮助五角大楼在硅谷建立触角。

2016 年，卡特展现出善于周旋的能力又创立了国防创新委员会（DIB）。他大力邀请埃里克·施密特（来自谷歌）、杰夫·贝佐斯（来自亚马逊）、里德·霍夫曼（领英创始人，也是 PayPal 黑手党一员）等硅谷的重要人物加入。通过这样的举动，搭建起了东西海岸新旧精英之间的对话平台。

埃里克·施密特的一段回忆是当时发掘的关键合作伙伴的回忆，这段回忆充分展现了卡特编织人际网络的功力。

2016 年之前，我对华盛顿的记忆仅有两件，一是在阿灵顿长大，二是作为谷歌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在国会作证。然而在那一年，阿什·卡特给我打来了电话。他期望我能与他一同为国家效力……从本质上来说，阿什创办的 DIB 以及 DIU - X 等相关举措，在华盛顿和硅谷之间搭建起了新的伙伴关系。他不但重建了信任，而且从根本上对这种关系进行了改变。他开展外联活动并找到愿意合作的伙伴，使得技术工程师签署反对与美国政府合作请愿书的日子不再有……在受邀为国效力的六年间，我自豪地去推进两项使命，一是帮助五角大楼和美国政府更广泛地运用保护美国安全所需的技术，二是鼓励硅谷及其他地区的公司帮助我们的政府。

登堂入室

在这个看起来依旧“草台”的共同体内，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大国竞争灵感已经产生了。

2018 年，美国国家人工智能安全委员会（NSCAI）由施密特牵头正式成立了。这标志着这个小团体迈入了更重要的地位。该委员会的目的是为美国总统和国会提供政策咨询建议，要“推进人工智能、机器学习以及相关技术的发展，从而全面满足美国的国家安全和国防需求”。委员会主席施密特在其成员名单中，副主席罗伯特·沃克也在其成员名单中，他们皆为卡特密友。心智观察所此前“拆解”过的关键人物，像吉尔曼·路易、杰森·马瑟尼，他们也均与卡特有着深厚联系。

马瑟尼既委托当时由卡特领导的贝尔弗中心去开展人工智能政策研究，又让其成立的常设智库平台——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CSET）接收了多名卡特的助手来担任分析师，从而使其成为这一人际网络中重要的后备人才蓄水池。